浅淆xiao_

在我墙头上撒把籽


来年便是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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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首》


当我捧着热茶坐在家门口台阶上呼出第一口白雾,不真实感和熟悉感交织在一起显得尤为强烈。雨村冬天的冷很潮湿,在室外待久了骨子里都会发酸,但经历过雷城这遭后,我看开了很多事,本以为没命回来了,现在还能抱怨几句天气不好,就该知足。 

这次和我同行的几个人里除了坎肩和白昊天他们几个回了杭州,剩下的都窝到了雨村。胖子和闷油瓶不说,小花重伤过后需要修养,北京那边的事都先交给了秀秀,黑眼镜负责了这边的大部分善后,而我需要的就是消停一阵子,二叔那边的情况还没敲定前先躲下风头。 

这个时间正好赶在过年前后,村子里的气氛会比平时热闹,我寻思着只要哥几个安分守己,暂时不会出什么岔子。虽然在圈内人眼中这间屋子里的阵容史诗级华丽,但在这种信息不发达信号也不好的村子里,没人会察觉异样,落后就是安全感,也不需要去掩盖什么,最多就是村干部上门慰问时扯皮几句假装家里有远方亲戚做客。

有时觉得把生死看作轮回都太过夸大,人活着就脱离不了命运的周而复始。你以为你命悬一线难逃一死了,老天爷又重新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还赶在春节前给你过上年,真不知道是运气好呢还是命运爱开玩笑。

这次去雷城不仅耗费了我大量的人力财力,而且感觉自己的生命力都他妈被耗了大半。焦老板临走说的那句雷声已经带走了我的病,还真像他这孙子一样没可信度。我自己心里清楚这一身毛病怎么落下来,怨不得谁,眼下没喘几口就背气已经很乐观了,靠几声雷就能不治而愈简直天方夜谭,放在十年前我都不会轻易相信。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短时间内尘埃落定,我也不得不对此重视起来,自己最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体力精力早都大不如前了。我可以说服自己不再对所有事较真到底,但也不代表心大到能抛下半生执着直接躺平安心养老了,要做的事还很多,三叔还没找到,绝对不能在我爸妈前面就去孝敬我爷爷了。

“月底和我回北京吧,我认识一个靠谱的大夫,保管能治好。”上一次快咳出肺时小花这么和我说,可我总觉得他的嫌弃比心疼更明显一点。

“你觉得我二叔会没找人帮我看过吗?”我无奈道,“看过的都想给我的肺签张病危通知书。”

小花笑了笑:“放心,我说靠谱的人就是肺癌晚期也能给续命。你还欠我钱没还呢,死不了。”

  我突然心里无限感慨,有钱人就是可怕,帐没算清想死都不让。从东大乘祖塔里爬出来时小花虚弱到脉搏都摸不出,现在已经能下床活动筋骨了,为了清帐还把家里唯一一个计算器用没电了。

小花这次伤得很重,我印象里就没见他被搞得这么惨过,但不得不说他的意志力非常人能及。出了雷城能接应的人手还是寥寥无几,小花从北京带来的几百号人几乎死绝,我又不可能去二叔的队伍找救援,只能抄路去了离寨子最近的医疗所。他昏迷两天两夜后重新睁开眼,跟我说早晚要让姓焦的生不如死,我知道那会儿他基本脱离生命危险了。

我没问小花这靠谱大夫的医疗费算在谁身上,但我懂他这话里的意思——这回因为我的事他又一次差点把命搭进去,但他心底终归没怪到我头上。这么多年的朋友,话不用说破就能心知肚明,我们终究是一条战线上的。

因为我身体的缘故,现在是胖子接手伙食的事,偶尔瞎子搭把手。闷油瓶还是老样子,大部分时间在发呆睡觉,有时会翻翻我爷爷的笔记。

我本想趁空把整件事情再梳理一遍,可每次想了没多久就开始头疼,思绪还是像被钩针扯过一般乱。多年养成的坏习惯,逢动脑必不离烟,现在抽不成了,做事效率直线暴跌,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习惯。

雷城的事情背后还有很多谜团,除了回雨村的路上有时间喘口气,我们重新捋过来龙去脉,也听小花说了他从发现端倪到混在焦老板队伍里再到暴露的整个经过,分析了所有可能性和出错点,顺便痛骂了焦老板和那些汪家余党。不愉快的事谁都不愿意多说,那次以后没有人主动提起下一步计划,哪怕都知道有些事非做不可,但这个当口彼此都保持了默契。

有时胖子会听到我们的谈话,然后又忍不住要插嘴。他这人有时就爱穷讲究,自己碰到点什么事能丧到南天门,但又不乐意听我们发丧。他总和小花说讲话不要总把死啊命啊挂嘴边,该化险为夷的阎王爷都拦不住。

“都准备给你们烧年夜饭了,哪那么多破事好纠结?能吃好睡好就能活到九十九。”胖子裹着围裙拿着铲勺嚷嚷的样子很像主妇。

我忍不住笑他:“还年夜饭,家里囤的米都快吃见底了吧?”

平日里柴米油盐这种事都是我操手的,余粮多少心里有数,想糊弄我还真不可能。

“怎么的,听你这话实在嫌我们吃得多啊徒弟?”黑眼镜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了罐开过的啤酒,易拉罐边缘还有冒出来的气泡。他在我在场的时候也不抽烟。

“吃得多没事,就怕你们糟蹋得多。”我揶揄了句,“师傅你住过来之后家里没少烧糊东西啊。”

黑眼镜一扬眉,骂了句兔崽子就作势要来揍人,我跟他练了几年也没分清他是装样子还是要真揍的区别,本能地退了几步。我了解他,就算想装样子,我要是躲得不及时也会变成真揍的,所以不管怎么样跑就是了。

小花往边上让了让,裹紧外套一副要看戏的样子,我暗骂了声,绕过茶几和黑眼镜隔着沙发站着,想看看他是在开玩笑还是临时起意要练我,倒不想他先笑了,问:“要搬救兵啊?”

我这才注意到闷油瓶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着我,一时间我俩对视得不尴不尬。

这种玩闹我自然没想找他帮忙,但他什么反应没有倒像是不乐意理我们,搞得我也不好看。黑眼镜偏偏这会儿笑呵呵地站在那不动了,我都不知道该在心里骂哪个,刚想说句话缓缓气氛,却不想他径自站了起来。

“饭要糊了。”

闷油瓶看了我们一眼,淡淡撂下一句,自己去了厨房。

黑眼镜第一个笑出声,胖子的大分贝紧跟其后,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的,怒道:“有什么好笑的,还让小哥亲自去关心晚饭,好意思吗?”

“饭要糊点才更香,胖爷我对火候的掌握可是大厨级别的。”

小花听了在一旁叹气,我知道我们这种“年夜饭”他当盒饭都吃不进几口,也不想和他们继续拌嘴,坐到沙发上嗑瓜子。不能抽烟后这算我为数不多的缓解方式了。

几秒后感到身边一沉,黑眼镜直接从沙发后边翻过来的,坐在我身边捞了把瓜子过去。我忍不住给他白眼:“家里就这一个沙发,坐坏了你又赔不起。”

他不以为然:“要坐坏了锅肯定是死胖子的。”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贫着,小花坐过来一起磕了会儿瓜子,刷着手机也没搭理我们。在茶几上叠起三小堆瓜子壳时,有饭菜的香味传出来。

胖子出来时多拿了几罐酒,只脱剩下一件背心了还在冒汗。他喊了声开饭了,闷油瓶一手两个碗端菜出来,也脱掉了外套,看上去刚才是在帮忙。

黑眼镜拍拍我的肩示意,先一步去了餐桌边挑菜吃,似乎还和胖子说了句鱼烧咸了。

我起身时瞥到小花的手机屏幕上是和秀秀的聊天界面,没催他,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还在想会不会是北京那有什么情况,走出几步听到小花说了句语音,隐约是他会回北京过年,这才稍稍安心了点。

不出意外的又是顿便饭,我看出来胖子已经动过脑子想烧出点花样来,奈何最近没出门采购过,家里存货的影子基本在饭桌上齐全了,连菜地里的菜苋都挖出来炒了,我看在眼里,都是自己人也不多说。

之前一句不经意的玩笑,倒让这顿饭变得正经不少。每个人都倒上了点酒,在外边鞭炮声响起时碰了杯。

“大伙儿已经这么熟了,招待不周多担待啊。”胖子看起来心情很好,说起了大厨的场面话。

黑眼镜配合地捧了场:“胖大厨做饭辛苦了啊,改天记得加个青椒肉丝。”

一听青椒肉丝我和小花同时皱起眉。这人在沙漠里带了一背包炒饭的事早就经黎族那小鬼传遍了,大家都不想听这事。

我吃着菜,又往闷油瓶碗里加了块瘦肉,他抬头望了我一眼,轻轻点了下头,把面前的炒菜往我这儿推了推。

我俩之间总是没有太多言语,过去他不爱说,现在我也不需要他多说。都当亲人相处了,形式还真不用拘泥。

饭吃得很轻松,比我吃过的那些大鱼大肉官话连篇的饭局舒坦多了。要端着架子要斟酌着说话,还不如和最熟悉的几个人一起,吃最简单的家常菜,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让那些烦心的人事都去见西王母。

天色暗下来,外边的空气也随之降温了,凝结在玻璃窗上都是水汽。村子里吃饭歇息的早,外边放烟花的也不多,放眼看出去只有星星灯火,比起城市要冷清得多。

我喝了几杯酒,胃里暖起来,脑子倒没热,心里知道这不算真正的年饭,大家心照不宣,明白该面对的还是要去面对。真的到了年三十我恐怕还是得回趟杭州,陪家人吃顿好的。一年到头没回过几次家,也当给他们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人生在世,这些也是周而复始逃脱不得的。

我又在门口站了会儿,放空脑袋胡思乱想着,回过神感觉有人站在身后,回头发现是闷油瓶,手里还拿着我的军大衣。他见我注意到了他就无比自然地把衣服递了过来。

“在想什么?”他难得主动开口。

“想我三叔的事,还有回杭州的事。”我回答道。可能还想了我二叔的事,小花的事,甚至焦老板的事。我自己也不记得具体在想哪件。

闷油瓶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

“脑子只有一个,可要想的事总是这么多。”我自嘲地笑笑,当着他的面把衣服穿好扣到了脖子。

“人都在,慢慢来。”他对我说。

我朝他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闷油瓶的话听着还是很可靠。确实,只要身边还有这几人,路再难走也能走下去。

客厅里黑眼镜和小花在一起研究路由器的改装天线,胖子在厨房哼着小曲刷碗,而闷油瓶就在我身边不远站着,一切都尽在眼前,真切到好像生死并困扰不了这里。

风口浪尖,寒枪霜剑,从灾难里走过这么多次,到最后所盼的还不是眼下的安稳吗。

或许更远的以后,想通许多现在放不下的会更容易,至少对过去的我来说,现在就是如此了。

要过完一生说不上短,可每年岁首时又禁不住感慨时间过得快。有多少事情是值得耗费生命去辗转的,想多了的确没意义。

我轻吐一口气,白雾散得更远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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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次的本命贺文,按时间应该是春节前发的,但春节时候感冒太严重,迟了好几天……只能迟着祝新年快乐了,希望新的一年里他们能过得更好,你们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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